[二中贴吧]80年代的爱情

时间:2019-04-07 11:09 来源: 作者:[db:作者] 我要投稿

  几个男男女女的小故事,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高原铁路机务段。

  ――题记

  父母定终身

  傍晚时分,雪花依旧飘着,高原银妆素裹。梁东北提了藤包退乘,刚出运转室便被一双大手钳住。

  “赵哥干啥?”梁东北惊愕。

  “梁娃少啰嗦,跟老子走哟。”赵前进手上一加劲,梁东北顿时矮半截,乖乖地紧跟着赵的革命路线前进。雪地上留下一串崭新脚印。

  这是机务段两大著名帅哥大车。东北人个头不低,可缺乏应有的粗犷,英俊得有些秀气。土生土长在西南的赵前进则发育得格外反潮流,又高又壮浓眉大眼再加满脸络腮胡。性感。

  几分钟后,两人歪歪斜斜步入干打垒“赵宅”。17平方米的空间弥漫着温暖。正中间火炉上横块铁板,出任整个冬天的餐桌。铁板中央沸腾着的红亮亮火锅和小板凳上瓦罐包装的泸州老窖,向部分异化的东北人发射出难以抵御的诱惑。

  “梁娃坐到起。你我兄弟今晚上慢慢整几盅。哥哥有话跟你说。”赵前进一把将梁东北按到板凳上。

  “喝就喝呗。你不把嫂夫人请出来,兄弟咋敢喝哟。”

  “滚球蛋。就你龟儿东北人烂规矩多。啥子夫人太太的。她到你家吃东北馒头去哪。今天你是退乘我是修车,与行车安全隔了帽子坡远,天王老子都管不了,尽管放开喝。”

  “那咱侄女呢,莫非又加班?”

  “对头,硬是让你娃猜到起了。来,先干一杯,尝尝大哥亲手弄的麻辣火锅。”碰,一杯下去。

  “梁娃,你说你我兄弟多少年了?”

  “从读书到上班足足30年天气。”

  “这30年,你我兄弟关系咋样?”

  “那还用说。在学校我半夜阑尾炎发作,是赵哥你一口气把我背到铁路医院。医生说,晚去半小时这人就玩完。”

  “对啰。算你娃有良心,记得哥的好。干一杯!”一仰脖,又一杯下肚。

  “还有,上班后没宿舍同住煤棚,半夜起来追耗子……”

  “那年洪水冲了铁路,一起在水害现场摸爬滚打两天两夜不合眼……”

  ……

  “你我之间的革命的战斗友谊,经历过急风暴雨的考验……”酒到酣处情到深处,二人脸上滚着汗珠,头顶冒着热气,湿润着眼睛,哽咽着嗓音合唱起了革命歌曲。

  时光哗哗流淌在畅饮与畅谈之间。以至于有两位半老徐娘手挽手走进来亦不觉察。

  “哎哟老子说,炉子不兴加煤的嗦,火都要熄了。二两马尿一灌,硬是姓啥子都不晓得喽。”赵嫂伸手揪住赵前进通红的耳朵。

  “嘿嘿,我就晓得婆娘要回来了嘛。”赵前进嬉皮笑脸回答。

  “哎哟,你这没出息的又喝麻了,啰哩啰嗦翻豆杆。正事说没有?”赵嫂一边利索加煤,一边厉声讯问。

  “啥子正事?我和我兄弟喝酒就是正事,我和我兄弟叙旧就是正事。除此之外还有啥子正事?”赵前进硬着脖子说。

  “啥子正事?昨晚上你蜷在铺盖头说的比天都大的事,咋就忘到九霄云外去了&;&;你们家赵娜的正事。”

  “啪”地一声脆响,赵前进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巴掌:“该死!兄弟呀兄弟,哥哥错喽,喝了马尿忘大事。是这样……”

  “算啰算啰,舌头都硬了,抖也抖不抻展,还是我来说吧。”赵嫂转过身放低声音:“小梁兄弟,眼看孩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。你赵哥就喜欢梁明这娃,说是看着长大的,放心。再说,你看人家王大车和钱大车不是早就打起亲家了,张大车和李大车都抱了孙子了。再不抓紧,你们两个老先进就成老落后哪……刚才和我妹子商量,她也没啥意见,只说应该尊重孩子的选择。”

  “选啥择,尊啥重。咱哥咱嫂说了的事,就是板上钉了铁钉。梁明那小子敢说半个不字,你看我不打断他的火腿。”喝了酒的梁东北嗓门也高亢起来。

  “对!如果赵娜敢跟我扯拐,哼!老子就撵她出去再不准回家。”赵前进附和着。

  “哎呀哥哥,咱以后就是儿女亲家哪!来,亲家,干一杯!”

  “亲家,干!”通红的炉火映照下,四张笑脸灿烂无比。

  第二个星期天,梁明去赵前进家搬煤,累一身臭汗。赵娜给他递张热毛巾。

  第三个星期天,赵娜去梁东北家洗床单被褥,一双手冻得通红。梁明给她倒杯糖开水。

  三个月后,机务段副司机梁明与仪表工赵娜喜结良缘。

  婚后幸福得屁颠屁颠的赵娜,突然发现长相机灵的梁明,说话居然偶有结巴;婚后幸福得屁颠屁颠的梁明,则惊讶娇柔秀气的赵娜,一双汗脚竟会臭得绕梁三日不绝。

  师傅牵红线

  机务段新招一批学徒工,有5名女性。其中最漂亮那位有一漂亮名字叫姚梦,分到设备车间跟钳工班长秦凭学徒。

  自从带了女徒弟后,秦凭从头到脚彻底变了一个人。工作服穿得干净整齐,一张原本生动的脸因不苟言笑僵硬起来,走路步子一顿一顿的稳重,听谁喊绰号就脸红筋涨地骂娘。对徒弟既严厉有加又无微不至。亲自挑选工具并配榔头锉刀手柄,亲手为徒弟剪去长发扣上安全帽,每天安排两个小时铲、锉、锯基本功训练雷打不动。人说师傅师傅既为师又为父,指的就是秦凭师傅。

  在师傅的严加管教下,姚梦业务上进步很快,在全段钳工技术比赛中获得女子组第一名,可生活上却有了依赖感,啥事都是“我师傅说的”。

  上班两年后,姚梦身体健壮起来,高度增加2厘米,体重增加3公斤,模样是演变得更加出众。这倒让师傅睡不着觉。一是多了份生怕出事的担心,就绝不允许徒弟与年轻异性单独接触。二是又怕错失良机,好小伙被别人挑走完了,把徒弟耽误成“剩女”。于是,下班把个徒弟看得铁紧,只准在家吃饭,然后陪师母看黑白电视。上班则东瞧瞧西瞅瞅,看到靓女无动于衷,看见小伙眼睛就贼亮贼亮放光。

  这天从食堂出来,远远看见一小伙穿身天蓝色运动服,顶着凛冽寒风迈着矫健步伐,从篮球场向检修车间走去。秦凭心头一热,赶紧加快步伐尾随过去。小伙快他快,小伙慢他慢,小伙回头他赶紧停步没事样晃着脑袋。其所作所为,彻头彻尾一名专事盯梢的职业特务。小伙开门进屋,秦凭记下了门上“电器组”三个红字。

  接下来,秦凭展开了强大的调研攻势。早晨布置完工作,就心急火燎往段机关跑。一会儿劳资,一会儿团委,一会儿工会,不时掏出笔记本煞有介事写写画画。果然就是功夫不负有心人,没几天时间,一份详尽的人事档案就烂熟于胸。

  “张正林,1955年出生,中专毕业,共青团员,1976年分配到段,身高178厘米,段篮球队右边锋。钢笔字写得周正,但人腼腆至今没有女朋友……”

  “太好了。”秦凭一拍大腿,想睡觉来了枕头。这小伙的年龄、长相、文化、工作,哪一样不是老天给我徒弟准备的?他们就是天设地造的一对。

  晚饭后,秦凭嘱咐姚梦陪师母看电视,自己踱着方步来到单身宿舍,约了张正林的师傅李工长散步,把情况向他很官方地通报。谁知李工长比他更兴奋,说自己正在关心正林的这档子事,并且眼光也向着姚梦方向倾斜,真是不谋而合。于是庄严决定快刀斩乱麻,立即进入实施阶段。

  星期六晚上,秦凭问:“电器组有个中专生叫张正林的晓得不?”

  “看过他打篮球,投篮有点准。”姚梦答。

  “我想让你们认识一下,你看行吗?”

  “我听师傅的。”声音有点小、有点抖。

  “明天上午,你早点来帮师母择菜。中午李工长带他过来吃饭。”

  “嗯。”姚梦捏着衣角。

  也是星期六晚上,李工长问:“设备车间有个姚梦知道吗?”

  “看过她打榔头,舞得还真圆范。”张正林答。

  “我想让你们认识一下,你看行吗?”

  小伙眼睛一亮:“我听师傅的。”

  “明天上午早点过来,我带你去秦师傅家吃饭。你们接触一下。”

  “嗯。”声音不大却有力度。

  第二天中午秦师母的几个小菜,其实做得真不错。可5个人没品出味道。眼光都在偷偷地东瞅西瞅、东躲西藏。

  饭后,三位师傅借故逛书店出了门,小屋里只留下两张年轻的脸红一阵白一阵,只留下两颗年轻的心在咚咚乱跳。空气紧张得接近凝固。

  两年后春暖花开季节月光明媚的夜,一对恩爱夫妻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,拥在被窝里幸福回忆。

  “第一次见面那天下午,师傅们走后我说的话,你记得吗?”

  “当然记得。不就是重三巴四的‘师傅说的’‘师傅说的’吗?”

  “那我说的话你记得吗?”

  “当然记得。不就是重三巴四的‘我听师傅的’‘我听师傅的’吗?”

  “你傻!”

  “你更傻!”

  肥水不外流

  司机长黎大车又接手一名新徒弟,是去年毕业后在检修车间实习完钳工的中专生,叫徐刚。孩子模样乖巧,机机灵灵的眼珠转的飞快,干活麻利。深得黎大车喜欢。

  黎大车开车20年,从东北开到西南,从平原开到高原,从蒸汽开到内燃。一把闸使得出神入化,指哪停哪。只可惜非科班出身,对于内燃机车上复杂的电路、油路,可谓老革命遇到新问题,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。聪明的车间领导总是给老师傅们配上中专生副司机,让他们珠联璧合、能力互补。譬如徐刚,上车没几天,就能默画整个机车的电路图,在段上的技术比赛中勇夺冠军。行车途中故障灯一亮,黎大车手忙脚乱、虚汗直淌,生怕打消了自己安全行车100万公里的纪录。徐刚一边安慰师傅,一边镇静地打开高压室,三扒两爪就排除了故障。黎大车手柄一提,列车又欢唱着风驰电掣。每当这时,师傅就要抚摸着徒弟的寸头,嘻嘻地傻笑。末了总补充一句,回家让师母做猪肉炖粉条犒劳你。那神情,别提多像慈祥的父亲。

  回段退乘,徐刚总是抢过师傅的藤包,让他像领导样甩手甩脚走路。段上的人都投来羡慕的眼光。而师傅也不含糊,挺着胸脯直接把徒弟领回家。

  看到“老头”和孩子进门,师母一张脸笑得稀烂。又是拍灰又是倒水跑前跑后。而徐刚则是系上围裙进了厨房,帮师母择菜淘米打下手。吃饭时师傅表情严肃,却总有两双筷子轮流给徐刚夹菜。一双当然是师母的,另一双则握在师傅的独生女黎珍手上。

  黎珍只有15岁,在铁路中学读初二。人是特别聪明可成绩一般。于是,晚饭后徐刚雷打不动的工作就是帮助黎珍补习功课。黎珍问:“刚哥,为啥导线粗电阻反而小呢?”徐刚不答,他拉来两张凳子并得很拢,自己硬挤却过不去;再把凳子拉开空隙增大,自己大摇大摆走来走去。黎珍咬着嘴唇一拳打在他的后背上。

  到了初三,这老师辅导水平下滑。黎珍原本直线上升的成绩,又开始缓慢回落。补习时,常常心不在焉瞪着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她的刚哥。而坐在铁中教室里,她能从雪花样漫天飞舞的风笛声中,捕捉到“东风1278”这台老爸的车归来的鸣叫而情不自禁扭头窗外。这悦耳的笛声,向她发出刚哥回来的信号。

  中考时,她自作主张报考了铁路卫校。卫校在省城离家200多公里。临行前的夜里,黎珍赶走了老爸,一头钻进母亲被窝,娘俩叽叽喳喳说了一夜体己话。

  从此以后,徐刚几乎每次白天退乘,师母都在机务段大门口等着,然后不容分说一把将其拽回家。在通讯落后的当年,谁也不知她通过什么渠道探听到如此准确的信息。

  三年后,黎珍回铁路医院上班。这时的徐刚,已考上司机去了青年包乘组。但退乘后,依然被师母牵引着去家里吃好菜好饭,继续享受两双筷子帮着夹菜的特殊待遇。

  实习期结束的黎珍,刚好过20岁生日。喝了一杯酒的她面若桃花,牵着27岁刚哥来到父母面前,硬逼着他喊人。徐刚喊师傅,黎大车不答应,黎珍高高地扬起拳头。徒弟憋了半天,好不容易面红耳赤憋出一声“爸”。身旁的师母立时笑弯了腰。

  机务段的干部职工集体讨伐黎大车,都骂他太不地道,尽搞些近水楼台先得月,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勾当。黎大车仰天一个哈哈,震得车窗玻璃嚓嚓直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