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昏时刻,乡民把我打扮停当。
穿着布依族女子出嫁的盛装,恬淡依着贴大红对联的门框。
我是异族的女子,但我心中一直渴望穿着这身华服,等待我的白马少年穿过层层叠叠的村庄。
他们告诉我,绚烂的衣襟上,有一抹神秘的图案,只属于出嫁的姑娘。
读不懂那些繁复的纠缠的纹路和色块,他们指给我看,在环绕爱人的臂弯,刺绣的中央,若隐若现一对人儿的背影。
为什么是背影?是走来?还是离开?还是相对无言默守人世的苍茫?
在坝湾五月的一株桑葚树下,抚摸着古老的生命符号,揣度布依族掩藏在百褶裙里历经千年的爱情姿态。
唢呐怎么吹都难掩凄惶,欢调和悲调同样具有泥土承载生命繁衍的重量,响在空旷的田野,是迎娶的喜悦,也是送别的忧伤。
嫁衣已然在身,心还在艰难抉择!
姊妹箫幽幽暗暗,恰似此刻低回怅惘,把金灿灿的光线漂染得无限绵长。
就在此时,你知道吗,此时,略微黯哑的歌唱在风中传来&;&;
“我爬了九匹坡,
我过了九片田,
我走了很久很久才遇见你,
遇见你我的心多么欢喜......”
歌声拽住了即将迈进瓦屋的裙摆,久久伫立在台阶,聆听这旷达率真的告白,胸口突然地纠结起来。
走了很久很久才遇见你,遇见你我的心多么欢喜,从没对你说的隐秘的话,最为柔软易伤的深情,此时毫无顾忌地晾开。
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,心变得坚硬,泪腺枯涸,找不到半点湿润的痕迹,昔日温婉的女子被平淡平凡的时光修炼成百毒不侵的妖孽。
妖孽没心没肺,妖孽不流泪。
妖孽不应该流泪,可是泪影已弥漫成海,温柔的海,宁静的海,夜雨潇潇的海。
原来,修行的路上,每个妖孽都有一座断桥,都有一个雨天。
只是不确定,是不是有一个白衣少年,手执油纸伞,翩翩渡过红尘淅沥的黄昏。
你打我的断桥路过,当时只道是淡然。
却和你说起经年前在花嘎穿布依盛装的旧事,叫底母的村庄里,环佩叮当,妖娆着蛮蛮小腰,在迷障笼罩的花嘎开成一朵风姿绰约的莲。
这异族的嫁衣附着非凡魔力,令人甘愿被缠绕被剥离被无声无息吞噬。
曾想问问你,倘你邂逅这盛装的遗世女子,你可会让她把手伸给你,你可会不顾山遥水远,用一只流淌歌声的银镯,囿她于你栽满桑麻的柴扉?
终究没有追问,遇见你时说起的旧事,命中注定是结局的隐喻。
不期而至,擦肩而过,某时某刻里,你的踪影成谜。
“走了很久很久才遇见你,遇见你我的心多么欢喜......”
当这吟唱响起,我还是那个盛装的温婉女子,泪痕里永远注满,遇见你时,忘我的欢喜。